林朱俤现任新加坡福清会馆总务、新加坡马六甲酒店总经理。作为一名融籍华侨,林朱俤不仅爱乡恋土,还十分关心华裔青少年的成长,重视华文教育,重视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播。他经常携同新加坡华裔青少年“中国寻根之旅”夏(冬)令营”回到福清,指导营员们参观学习,并快乐地参与其中。今年6月份,趁林朱俤再次带领新加坡华裔青少年回融寻根之际,记者专门采访了他。回忆起旅侨生活的点点滴滴和对故土的印象,这位七旬高龄的老华侨不禁感慨万千。
10岁才见父亲面
1946年,林朱俤出生在港头镇汕头村一个贫侨家中。父亲林欺妹早年旅居新加坡,林朱俤要出生时,父亲回乡陪伴在母亲身边,他很想能第一眼看到孩子的模样。他在家乡左等右等,可孩子就是不从娘胎里出来,后来他等不及回南洋去了。可就在他离开家乡的当天晚上,林朱俤才哇哇坠地,让父亲“大跌眼镜”。林朱俤说,就差这么一天,使得他的童年连父亲是啥模样都不知晓。
林朱俤出生前,林欺妹在新加坡和大多数早期“下南洋”的福清哥一样,主要靠给人拉黄包车为生,日子过得极其艰辛,连自己吃饭糊口都很难,根本没钱往家里寄,家中一贫如洗。
林朱俤满月时,按照当地风俗,家里要操办“烛酒”宴请乡亲。林家家徒四壁,无力操办,母亲只得忍痛割爱把儿子卖掉,换取些钱办席宴。消息传出,一位亲属连忙告诉从新加坡返乡的林朱俤的叔叔,说:“欺妹的孩子要卖掉啦!”叔叔听后,大吃一惊,立即筹备了几担“地瓜片”赶去买方家中,才把林朱俤“赎回”。
林朱俤说,在印象中,他的少儿时期,远在新加坡的父亲从未与家里有过书信往来,直到他6岁时,父亲改行经营旅馆后,才偶尔寄回一些食品。
1956年,林欺妹为林朱俤办理了旅居新加坡手续,林朱俤踏上“下南洋”的旅程。林朱俤说,他会晕船,从上船的那一刻起,就一路昏睡到了新加坡。到新加坡后,他并没有立即着陆,而是被隔离在一孤岛上注射疫苗,观察数日后,才上岸的。
在码头,林朱俤第一次见到了来接应的父亲。父亲待他很好,刚下码头,便给他买了瓶汽水。林朱俤说,那是他平生喝到的第一瓶饮料,比蜜还甜。随后,父亲把他带到百货商店,给他买了衣服后,接回家里让他洗澡,又把煮好的米饭端到他的面前。在家乡,林朱俤很少能吃到米饭,看到香喷喷的米饭,他太高兴了,那一顿,他至少吃了4碗饭。
在新加坡,林朱俤进入当地小学读书,别人的孩子都是坐巴士去学校的,惟独他是步行去的。别人的孩子身上都有零花钱,惟独他没有。课间休息时,孩子都跑去买零食,只有他独自一人跑到洗手间喝自来水。他说,那时父亲还很穷,他穿的鞋子都是从路边捡来的。贫穷一直伴随着他步入青年时代。
稼穑艰辛伴青春
从中学毕业后,林朱俤便选择了到全新加坡最艰苦的造船厂做焊工。新加坡天气十分酷热,太阳暴晒之下,在热得发烫的船体钢板上焊钢件,如同泡在蒸锅里一般,林朱俤整天大汗淋漓,整天全身湿透。“我每天要喝几十升的水!”在造船厂,林朱俤一干就是两年。这期间,艰苦的环境,超强的体力劳动,培养了他吃苦耐劳的坚强毅力,也培养了他热爱劳动的福清哥本色。700多个日夜的劳作,稼穑艰辛令他切身体会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劳动人民的辛苦,培养了他的同情心与体恤之情。这一切,都为他日后的发展,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两年后,林朱俤开始从事电工工作,他接触了许多工程,也接触了社会各界人士,他的勤劳聪颖得到了不少人的赏识,也得到了贵人的指点,慢慢地,他开始学做生意,开了一家咖啡店,有了积攒,随后经营旅馆。由于他为人真诚,待人友善,服务周到,有很好的人缘关系,所以,许多客人都愿意入住他的酒店,顾客的回头率达百分之百,他在新加坡终于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。
林朱俤说,海外非天堂,谋生不容易。在新加坡,他不知吃了多少的苦,度过了20多年艰难的岁月,才有了后来的发展。
不惑之年初返乡
按照新加坡旧时的法律,旅居新加坡的外国人必须等到40岁时才能回故乡省亲。1985年,林朱俤在事业有成之后,第一次踏上了返乡之路。
林朱俤说,那时,从南洋回大陆的乡亲几乎都是从香港转道的。当时国内的彩电、电冰箱还是紧俏货,国内华侨政策是,允许从国外回乡探亲的华侨在香港用外汇买单,国内华侨商店提货。林朱俤是在香港买了台大彩电,尔后在福州华侨商店提的货送人的。
当天,从福州义序机场出来后,林朱俤才知道全福州仅有福州华侨大厦这一家还算称得上“豪华”的酒店。入住酒店后,他随即给在港头公社工作的叔叔挂了一个电话,告知他次日早上到福州来接应他回乡。叔叔不在,由工作人员转告,叔叔以为是别人“开玩笑”,并没去福州接应他。
笠日早上,左等右等,不见叔叔的影子,林朱俤只好雇了一辆小车回乡。司机只知道去福清的路,港头在什么方向,他没听说过。就这样,一路停停问问,车子从林朱俤的家门口开过去了,都到了南郑村了,林朱俤还不知道。林朱俤回忆说,那时的福清到港头是沙子路,尘土飞扬,路面很窄。从港头镇到汕头村的乡路是土路,一路颠簸,既没有路标,也没有路牌。
回到阔别30年的故乡,林朱俤发现,这30年来故乡压根就没变过,乡亲们还像他儿时一样缺衣少穿,顿顿吃地瓜片。邻居们节俭得几近于吝啬,因为在贫穷时代,穷人们都是恨不得“一分钱能掰着花”。有一回,叔叔带着林朱俤游览石竹山,山上那时还没有缆车,登上1400多级的台阶,林朱俤大汗淋漓,口干舌燥。下山时以为会容易些,却没想到上山容易下山难。“我的腿一直在颤抖,脚筋抖个不停。”林朱俤说。下山后,林朱俤看见有卖茶水的摊位,随即要了3杯茶水,掏出1元钱给摊主说:“不用找!剩下的给你!”谁知道被叔叔瞧见了,死活要找回零钱。叔叔告诉林朱俤:“你傻呀!一杯水才2分钱,还剩9毛4分钱你咋就不要呢?9毛4分钱可以买6斤酱油或者47块光饼呢!”林朱俤说了“一大箩筐的话”,才把叔叔劝回。
又有一次,林朱俤带上叔叔到福清华侨大厦进餐。点菜时,他要了一份“螃蟹”。谁知,叔叔说“很辣!”林朱俤以为叔叔说的是味觉上的“辣”,便说:“我在新加坡也吃辣椒,辣点没事!”叔叔一听,却火了,大声说道:“我说的‘辣’,就是福清话‘很贵’的意思,你点,我心疼!”
“其实,当年国内的物价实在是便宜啊。”林朱俤说,因为那时他回乡用的都是外汇券,所以对人民币没有什么概念。只到有一天,叔叔特意带他到福清吃家乡风味小吃光饼、扁肉。到了店里,叔叔为他点了一碗3毛钱的扁肉,自己只点了一碗一毛钱的扁肉。林朱俤问叔叔:“3毛钱的扁肉能吃个啥?新加坡一碗2元坡币的扁肉才7、8粒呢!”“你急啥!端出来你就知道了!”叔叔笑着说。令他没想到,端出来的3毛钱扁肉,居然是满满的一大粗碗。
见证家乡的巨变
林朱俤第二次返乡是在1989年。当他从福州回来路经宏路时,看到改造中的宏路至福清城区的路面上,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手捧着畚箕往路面石块上倒沙子,还有几个人在打夯。他忍不住问开车的远房亲戚:“这条路是我4年前回来时修的路吗?都这么多年了,怎么还没修好呢?干吗不用机械呢?在新加坡,7公里长的路,几天就能修好的!”那时,国内的建设速度令林朱俤唏嘘不已。
那一次返乡,福州终于结束了只有华侨大厦一家入住外宾的历史,新建了20多层高的“闽江饭店”。林朱俤想入住闽江饭店,服务生告诉他“没有客房了!”随后,他却看到一个身着西装革履的从香港来的客人入住。他感到十分纳闷:“明明有客房,为什么却说没有呢?”经过一番周折,他找到大堂经理后才知道,不让入住的原因竟然是林朱俤身穿外套,不像华侨模样,所以,第一关就被拒绝了。那天,林朱俤想要2间标房,一间给从乡下来的叔叔住,但对方只给他一间12楼的客房,不让他的叔叔入住,理由是“你的叔叔不是华侨,只能住外面的招待所。”最终,在林朱俤的再三恳求下,酒店方面说入住可以,但前提是:住6楼以下的客房;没有服务员,一切自理;不能到林朱俤的客房探访;进入饭店时必须由林朱俤到门口迎接;得用外汇券结账。林朱俤答应以上条件,叔叔才得以入住。
如今,林朱俤依然珍藏着许多张面额不同的外汇券,他说:“它是中国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,见证着改革开放初期侨务政策和人们的服务观念。”
此后的20多年间,林朱俤经常返乡走走看看。他说,福清的巨变始于上世纪末。在他眼里,福清犹如“姑娘长大十八变,越变越好看。”
“岂止十八变,是大变三十六,小变七十二,变得连过去的影子都没有了。”林朱俤说,过去,我们祖孙三代居住在破房子里,现在,乡下农民的新房比新加坡还好;过去,华侨返乡时,常常带布料回来送给乡亲,可现在,国内穿戴超过了新加坡,什么样的名牌都有;过去,乡亲们稀罕入住华侨宾馆,现在星级酒店遍地开花!“能做家乡巨变的见证者,我感到特别的开心。”林朱俤笑道。
心系桑梓美名扬
“福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,与过去相比,有着天壤之别!”这是采访中林朱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,也是他常向新加坡乡亲推介的一句话。
新加坡福清会馆是融籍乡亲的团聚地,“福清通”的林朱俤为新加坡福清会馆的工作忙前忙后,古道热肠的他受到许多乡亲的称赞,在融籍华侨中享有很高的威望。十多年前,他被选举为新加坡福清会馆理事,后兼任副总务。2015年,他被推选为新加坡福清会馆总务,即“大管家”,负责迎来送往、馆务会务、社团活动等工作。
多年来,林朱俤虽然身在海外,但心系桑梓,竭尽全力造福家乡,他先后捐赠村路、学校、老人会、芦华初级中学、港头侨联、南少林寺、一都培青小学等项目,金额达近百万元,在新加坡华侨中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。林朱俤还极具善心,常常借返乡之机扶贫济困,捐助孤寡老人、贫困户,做了很多的善事,却低调处世,从不张扬。
除了带新加坡华裔青少年“中国寻根之旅”夏(冬)令营来融省亲外,他还经常带儿子、孙子下一代人回乡寻根谒祖,回家乡走走看看,教育他们要沿着父辈爱乡恋土的道路,做到薪火相传,把根留在福清。
尽管林朱俤已步入古稀之年,但他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”,期盼着在有生之年还能继续为家乡的繁荣与进步,贡献出自己一份绵薄之力,以报答故土家园的养育之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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